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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與子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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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軍隊行至花都,城門大開,鮮花鋪路,百姓夾道歡迎。

花都曾是東淩的舊地,以盛產鮮花聞名。烽煙四起的那年,東淩大軍節節敗退,不少東淩王室成員被七國聯盟俘虜,為殺雞儆猴,他們將王室成員處以剝皮之刑,並將人皮懸於花都城門之上用以示威。

顧清歌記得當年趙慕紫曾偷偷帶她藏於軍隊之中,眼睜睜的看著曾經生龍活虎的人在轉眼間化作一副皮囊高懸於城樓上,十幾歲的女孩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的慘烈。那一年,花都開出的花盡數都是紅的,像血一樣的顏色,趙慕紫說,因為花是由鮮血澆灌出來的。

他們是騎馬進入城中的,顧清歌縮在蘇沈焰的懷裏,看著路兩旁百姓臉上歡欣的笑容,心頭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時間將血腥沖淡,城池還是當年的城池,家園卻早已被別人霸占,曾經這裏的主人卻早已成為別人的奴役,說到底,是趙氏無能而已。

長長的指甲不自覺的掐緊握在腰間的手,蘇沈焰的眉頭皺了皺,顧清歌的力氣用的很足,似乎是用盡平生的恨意。他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是他欠了她,是北川欠了她。

在行館歇息,晚餐顧清歌沒有出現,蘇沈焰的胃口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低聲吩咐了旁人幾句,便去尋顧清歌。

顧清歌確實是不舒服,心裏堵得難受,可是又不能朝任何人發脾氣,只是一個人看著窗外盛開的花發呆。已近暮春,這些花也開不了多久了。她依稀記得當年趙慕紫站在千軍前一臉的殺伐之意,他說,當有一日替那些枉死的百姓討回一個公道。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她轉頭看向來人,目光中劃過一絲驚詫。

來的是蘇沈焰,與平日不同的是,他換了件素白的袍子,就像是送葬穿的那種。

她迎向他的目光,滿嘴的苦澀,眼睛酸澀得厲害。或許是故地重游,總無法避免的想起那些慘烈的往事,那是他和她心中都無法磨滅的傷痛。好想抱著他,就此在他懷中大哭一場。將所有的委屈都告訴他,其實她一直都很脆弱,根本擔不起亡國的罪責。是他們在逼她,是天下在逼她,逼著她堅強,逼著她為東淩做最後的抉擇。

“清歌……”他想這次真的是他錯了,不該帶她來這裏,他就該繞遠路回去,即使會將歸程拖延三個月。想到自己做的這個錯誤的決定,他恨不得甩自己三個嘴巴子。

花都那場對東淩王室的屠殺,沒有人會忘記。花都的百姓說起這件事,臉上還不可抑制的露出恐懼之色,據聞,每夜子時都能聽見鬼哭聲,人們說,那是東淩王族的亡魂在哭號。他們不得善終,無法投胎轉生。

“出去走走吧。”他嘴巴動了動,終是將所有安慰的話都吞回肚子裏,只淡淡的道了一句。拿起披風替她披上,攬著她出門。

她沒有拒絕,只是兩人之間的氣氛沈默的有些可怕。

“閉上眼睛吧。”蘇沈焰在她耳邊這樣說。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卻很聽話的閉上眼睛。他牽著她的手出門,天色漸沈,家家戶戶的百姓都已從外面歸來。他帶著她走上城樓,迎面撲來的風將兩人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兩人飛舞的長發糾纏在一起,彼此難舍難分。

有手下想過來行禮,卻被蘇沈焰擺手示意退下。

“睜開眼睛。”他在她耳邊道。

睜開雙眼,花都城的夜景盡收眼底。她的臉上閃過不可置信之色,震驚的轉頭看著蘇沈焰。

蘇沈焰微微的笑了起來。

原來花都城內的每戶每家都已在門前掛上一盞素白的燈籠,身邊的侍衛以及街上的行人不知何時也都穿上送葬的喪服,一眼望去,竟是滿城縞素。

“我無法許東淩王族天下白衣,只好送他們一場風光大葬。”他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讓頭頂的明月都黯然失了色彩。

“東淩王族的遺骨我已差人送回海城王陵,清歌,不要再難過了,死者已矣,活下來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不開心的事,我們就讓它過去了好不好?”他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期待和小心翼翼,盛滿月的的清輝,像一汪平靜的湖泊,仿佛只要她拒絕就會馬上碎裂成細紋。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任夜風吹在臉上,將自己的神志吹得清醒了幾分。閉上眼睛,再將當年的慘烈回想一遍,瞬間淚流滿面。

“我答應你,蘇蘇,我們忘記那些不快樂的事。死者已矣,生者卻要得到救贖。”

蘇沈焰以為得不到她的回答,眼中漸漸升起絕望的神色,卻猛然聽見她這樣說。那一刻,心裏竟跟吃了糖一般甜蜜,再也忍不住,將她緊緊擁住,似乎想就此將她揉碎在自己的懷裏,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

大軍回到北川都城雍京的那日,從南昭傳來一個消息,南昭大軍全軍覆沒,皇帝南風川被闖進宮內的紅衣女子和皇後聯合刺殺,胸口中了一刀,性命垂危。紅衣女子負傷逃走,皇後已被太後軟禁。

過不久又傳來消息,宮中的太後竟是他人假扮,餵了南風川一碗毒藥絕了他的性命,南昭大亂,太後不知所蹤。而先前被南風川軟禁的端王南風靖卻站了出來,扶持南風川的小皇子稱帝,自封攝政王,主持南昭大事,自此,南昭已不足為懼。

顧清歌肚子裏的孩子已有三個月。雍京城內看似一片祥和,實際上卻是風雲暗湧。蘇沈焰還沒有封地,依舊住在皇宮裏,顧清歌也跟著入宮。

這日蘇沈焰被皇帝慕容羽傳召,顧清歌則拿著蘇沈焰的腰牌在青衣的護送下出宮散心。

雍京的繁華與盛安的不同,盛安的繁華中透著浮躁,是註定無法長久的。雍京卻不同,或許是因為地處北方的原因,雍京城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厚重感。

顧清歌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看著路旁的街景,忽然見行人中閃過一道人影,卻是十分的熟悉。她呆了呆,臉色有些不太對勁,很快的將車簾子放下,低聲對趕車的青衣道:“停車。”

“顧小姐?”青衣疑問的出聲。

“我想下車走走。”顧清歌答道。

臨走前蘇沈焰曾吩咐過青衣,萬事必須順著顧清歌。她懷著他的孩子,脾氣變得有些暴躁,稍不順心便會大發脾氣,這幾個月來蘇沈焰吃夠了苦頭卻樂在其中。

青衣想起自家主子一臉甘願受虐的表情,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將顧清歌扶下了車,青衣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危險後,才靜靜的跟在她身後。顧清歌心知要甩開他不易,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漫無目的的閑逛著。

不多時,人群突然變得騷亂起來。青衣大驚,剛要護住顧清歌,卻被一個突然沖出來的人影給撞開,顧清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顧清歌快步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才確定自己將青衣甩開,便在原地站定,喚道:“大師兄,是你嗎?”

剛才人群的騷動確實是有人有意為之,她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那道人影正是她的大師兄顧遠之。

過不久,從街角處繞出一個人,眉眼中透著溫潤,確實是顧遠之。看到顧清歌的瞬間,他的目光有些覆雜,低聲道:“清歌。”

顧清歌轉頭對上他的目光,一時間有些百感交集。自霧隱山下一別,他們已有三年未見了吧?

“大師兄,你怎麽會來雍京?”

“師父出事了。”顧遠之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反而是道了這麽一句。

“什麽?”顧清歌怔了怔。

·

“此事怪我,當初我和師父去盛安城尋你,正好碰上南風川被人刺殺,盛安城中亂成一片,我們從別處得到消息你已隨慕容華離開。我和師父便打算來北川尋你,卻在路上遇到了鐘晚秋,她身負重傷,我與師父不忍見她命喪就出手救了她,沒想到她卻出手害了師父。”酒樓的一隅,顧遠之簡單的將事情的原委向顧清歌說明。

顧清歌捧著一杯熱茶,聽到此處,呆了呆,問道:“師父現在情況如何?”

顧遠之眉間凝著一抹憂色,搖頭:“不太好,他受了鐘晚秋一鞭,傷及心脈,一直未能痊愈。”

“師父武功那麽好,怎麽會遭鐘晚秋暗算?”

顧遠之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覆雜:“你可記得師父房中掛著一幅女子的畫像?”

顧清歌點點頭。

顧亭生是棄嬰,在一間石亭內被他師父撿回,故而取名“亭生”。顧亭生自小和師姐君紫兒青梅竹馬,對君紫兒早已情根深種,只可惜君紫兒愛上趙燁,嫁入東淩王室,顧亭生卻一直舊情難忘,君紫兒和趙燁殉情後,他繪了一幅君紫兒的畫像懸於房中,日日懷念。

原來鐘晚秋正是利用了這幅畫,易容成君紫兒的模樣,夜夜與顧亭生相會。顧亭生漸漸沈溺此間,一時失了神志,被她暗算得手。

聽到此處,顧清歌的臉上劃過一絲怒意。

易容成她母親的模樣去陷害她的師父,實在不可原諒。陰沈的光芒在眼底沈澱,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道:“能帶我去看看師父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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